史书上讲,李煜性情仁厚,重孝道,少有奇表,即“广额、丰颊、骈齿,一目重瞳子。”这个相貌,多少有点帝王相。
在李煜四十岁那年,正式开始了他的“囚徒”生活。毕竟是为君之人,别人的一个脸色,或一句十分正常的话,都能勾起他对往事的缅怀。他在写给金陵友人的信中说,“此中旦夕以泪洗面。”
史书记载,有一次,宋太祖设宴,请他例举自己最为得意的一首词给大家助兴。李煜沉吟良久,诵其旧作《咏扇》中的两句,“揖让丹在手,动摇风满怀。”词是好词,但要让宋太祖这种武夫来当场叫好,怎么可能呢?李煜心中十分郁闷。
还有一次,继立的宋太宗,召李煜与南汉后主一同去崇文书院。宋太宗指着一些书对李煜说,“听说你在江南喜欢读书,这些书有许多是从你的宫殿里拿来的,不知你读了多少,不知你现在还想不想读。”李后主满脸羞愧,又是气了好几天。
在李煜最悲苦的那段时间里,也是他文学创作最有收获的时期。他用词这种形式,把自己的积怨和愤闷都写了出来。一千多年下来,读其词,如见其人,简直就是活生生的,赚了后人的许多眼泪。许多词,是天子之作,更是天使之作、天籁之音。他那几首最出色的词,也是他招致杀身祸的原因。他的词,是用生命写成的。
看《虞美人》:
“春花秋月何时了?往事知多少,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
再看《浪淘沙》:
“帘外雨潺潺,春意阑珊,罗衾不耐五更寒。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向贪欢。独自莫凭栏,无限江山,别时容易见时难。流水落花春去也,天上人间。”
还有一首《望江南》:
“多少恨,昨夜梦魂中,还似旧时游上苑,车如流马如龙,花月正春风。闲梦远,南国正清秋,千里江山寒色暮,芦花深处泊孤舟,笛在月明楼。”
这些词,都不是一般的意境,把意境写绝了。这位李后主,如果头上只有一顶诗人的桂冠,也就罢了。坏就坏在这顶桂冠是套在王冠外面的,这也有点傻呼呼的。
帝王的主要工作并不是写诗。实际上,诗词的意境,与人的品格,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。困厄的生活,愤懑的愁绪,只是写作的外部条件。在李煜之前,同类题材的诗词创作,都十分狭窄和平庸。而李煜则赋予了这类诗词以十分沉重的内涵。而且,用十分精妙的语汇来表达,达到了极高的水平。可以说,后来有宋一代的词繁荣,是李煜开的先河。
换句话说,宋太祖如果不是把李煜关了两年,我们就失去了整整一个文学样式。当然,宋太祖的本意并不会为我们着想。从宋太祖到宋太宗,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文化了。而有文化的李煜,当时苦是苦了,但如果能够想到许多年以后,他的词作还慰籍了那么多落寂的心,他应该高兴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