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朝,是我国古典诗歌的黄金时代,人们称它为“诗唐”。在这个诗的王国,诗人们只要能写出一篇脍炙人口的佳作,甚至是一联耸动视听的警句,就能声名远播。更有幸运者,诗名飞进九重宫阙,传到皇帝耳里,得到出乎意料的美差。如中唐诗人,“大历十才子”之一韩摺,就因一首《寒食》(春城无处不飞花)诗,赢得了德宗的欣赏,御笔钦点为知制诰(唐•孟綮《本事诗》)。在文学史上,与“大历十才子”前后相辉映的是晚唐的“咸通(懿宗年号)十哲”。“十哲”这个诗人群体,有两个显著的特点,一是出身寒微,科举考场上长年失意;二是都曾广泛结交僧人,并有过一段隐居的经历。他们虽然政治地位不高,但写诗的名气很大。其中的郑谷,连考了十六年,才得以进士及第。“莺离寒谷”,又经过七年,才释褐为鄂县尉。此时的懿宗,已久闻郑谷的诗名,觉得一名县尉,未免屈才,很快就把郑谷调入京城任右拾遗,并在任命的制词中褒奖说:“闻汝(郑)谷之诗什,往往在人口而伸王泽。举贤劝善,允得厥中。”因诗名而得官,与韩摺真可说是无独有偶。
郑谷在唐末诗坛享有盛誉,诗人们把能得到郑谷的品评视为莫大的荣誉。长沙僧人齐已,徒步来到袁州,向已归隐家乡的郑谷求教写诗的诀窍。齐已有《早梅》诗曰:“前村深雪里,昨夜数枝开。”郑谷看后笑曰:“数枝非早,不若一枝则佳。”齐已听后,矍然醒悟,不觉“叩地膜拜”。从此,士林称郑谷为“一字之师”,这就是著名的“一字师”的故事(《五代史补》)。郑谷的诗之所以能享誉唐末,直到五代宋初,是因为他的诗歌创作顺应了那个时代的创作风尚和审美情趣。晚唐的诗坛盛行两种诗体,一种是贾岛、姚合的苦吟体,另一种是白居易的浅切体。郑谷的诗融合两者之长而去其寒涩粗俗之弊,“清婉明白,不俚不野”(宋•祖无择语),“风调中独饶思致”(清•纪昀语),创造出了深察浅出,悠然远韵的独特风格。
郑谷最有名的诗作是《鹧鸪》诗,诗曰:暖戏烟芜锦翼齐,品流应得近山鸡。雨昏青草湖边过,花落黄陵庙里啼。游子乍闻征袖湿,佳人才唱翠眉低。相呼相唤湘江浦,苦竹丛深春日西。
这是一首咏物诗。鹧鸪是古代诗词中经常出现的意象。这种鸟,有三个特点:一是性喜温暖,“畏霜露,早晚稀出”(崔豹《古今注》中)。二是“其志怀南,不北徂也”(异物记》),“飞必南翥”(《禽经》)。三是鸣声悲苦,如鸣“但南不北”(唐段公路《北户录》引《广志》)。到宋代,鸣声又演化为“行不得”之音。辛弃疾《菩萨蛮》(郁孤台下清江水)词曰:“日晚正愁予,山深闻鹧鸪”,抗金志士辛弃疾从沦陷区的北方来到江南,为什么听到鹧鹋鸣声就会备感忧愁呢?正因为鹧鸪“行不得”的叫声,似乎在哀叹南宋国事令人沮丧,北伐之志,“未必即得遂行”;而“但南不北”的叫声,又使身处南方,孤立无依的北国游子还乡无望,无奈至极。郑谷此诗,首联描写了鹧鸪的习性,羽色和形貌,是说春暖之日,两翼色彩斑斓而又整齐的鹧鸪在浓绿如烟的草野间嬉戏着,它的高雅风致和光彩鲜明的羽毛颜色,与美丽的山鸡大致相近。颔联通过环境的渲染,着意摹写了鹧鸪哀怨凄切的啼声:黄昏时刻,落花片片在潇潇暮雨中,鹧鸪在青草湖(在洞庭湖东南)边低低飞过,在黄陵庙(传说舜南巡,死于苍梧,二妃从征,投湖水而死,后人立祠于水侧,是为黄陵庙)里传来阵阵哀鸣。颈联写听者的感受与反应,把鹧鸪之声与征人之情完全交融在一起:游子一听到鹧鸪的叫声,就难受得潸然泪下,泪水浸湿了衫袖;佳人才开口唱一声《山鹧鸪》词,就难以自持而双眉紧蹙。诗的尾联,是说在春日的傍晚,在湘江岸边的茂密的苦竹丛中,鹧鸪相呼相唤,似乎在寻找同伴,寻求救助,那凄楚的叫声渐传渐远,也渐传渐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