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少历史著作在论及中晚唐的政治弊病时,往往把朋党之争与宦官专权、藩镇割据并列为三大祸害。唐玄宗以来,共发生过三次著名的朋党之争。一次是玄宗朝的张说与宇文融之间的互相排斥,另一次是德宗时杨炎、元载与刘晏、卢杞之间的倾轧。而时间最长、程度最烈,也是最后一次党争则是牛李党争。牛党的首领是牛僧孺和李宗闵,李党的首领是李德裕。两党互相攻讦,势如水火,弄得连皇帝都无可奈何,文宗就曾对侍臣说:“去河北贼(指割据的藩镇)非难,去此朋党实难。”自近代学者沈增植(1850-1922)作出过“牛李两党以科举而分,牛党重科举,李党重门第”的论断后(张采田《玉溪生年谱会笺》大中二年下引),史学界不少研究者就把李德裕视为反对进士科的士族代表,而把牛党则说成是代表由进士科进用的新兴阶级。直到文化大革命之后,专家们通过扎实研究,才纠正了这一似是而非的结论。就科举而言,李德裕并不是反对进士科这一制度,而是反对其中的种种弊端,并且在实践中作了纠正。如知贡举录取进士后,尚需呈名单给宰相过目,由宰相定夺。李德裕为相时,就否定了这条陈规陋习。当权贵们把持科举时,他倒注意“为寒俊开路”,所以当他受牛党迫害,远贬到海南的崖州时,才会出现“八百孤寒齐下泪,一时南望李崖州”的动人情景。相反,牛党的头目和骨干,倒是在进士试的考试中干下了许多为时人所切齿的事,其中,尤其以杨虞卿为臭名昭著。
杨虞卿,字师架,虢州弘农人。据《旧唐书》本传载:此人“有口辩,优游公卿间”,受到一些权贵的看重,元和五年进士擢第。“性柔佞,能阿附权幸以为奸利。每岁铨曹贡部,为举选人驰走取科第,占员阙,无不得其所欲,升沉取舍,出其唇吻。而李宗闵待之如骨肉,以能朋比唱和,故时号‘党魁”’。《新唐书》本传记载此事时,据《唐摭言》卷七“升沉后进”条,补充了一首当时流传的民谣:“岁举选者,皆走门下,署第注员,无不得所欲,升沉在牙颊间。当时有苏景胤、张元夫(皆为翰林),而虞卿兄弟汝士、汉公为人所奔走,故语曰:‘欲趋举场,(先)问苏、张;苏、张犹可,三杨杀我’。”这些记载,说明了三点,一是杨虞卿其人人品。“有口辩”,“性柔佞,能阿附权幸”,这正是李宗闵“待之如骨肉”的原因所在。而李宗闵本人,“性机警,始有当世令名,既浸贵,喜权势”,“崇私党”(《新唐书》本传),两人可说是臭味相投。二是杨虞卿在牛党中的重要地位。“党魁”的称号,连皇帝都清楚。李德裕拜相后,文宗当面告诫他:“而(汝)知朝廷有朋党乎?”又曰:“众以杨虞卿、张元夫、萧瀚为党魁”(《新唐书•李宗闵传》)。三是杨虞卿兄弟把持科场的丑恶行径和一手遮天的嚣张气焰。他们的丑名也传进了深宫,武宗与群臣探求进士试时,就曾对李德裕说:“我比闻杨虞卿兄弟朋比贵势,妨平人道路”(《旧唐书.武宗纪》)。进士科考试,每年到京城参加省试者近千人,而唐朝三百年间,每年的录取人数平均只有二十三四人,及第的艰难,真有如难以上青天的蜀道。可是只要走通了杨氏兄弟的门路,就易如反掌。“升沉取舍,出其唇吻”,只要他们一开口,就能金榜题名,那广大“平人”,还有路可走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