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创作思想而言,可以说是从杜甫开始,儒家诗教中那种关心民瘼、兼济天下的积极精神,才真正成为古典诗歌创作的指导原则。杜甫以后的著名诗人,很少不是沿着杜甫开创的道路前进的。
就艺术而言,杜甫对前贤的各种艺术手段兼收并蓄,熔铸成一种全新的艺术风貌。杜诗风格丰富多彩,格律谨严,音韵铿锵,工于炼字炼句,驱使与运用典故出神人化。这些,无一不给后世诗人以熏陶和启发。杜甫的“残膏剩馥,沾丐后人多矣”。后世诗人,“有能窥其一二者,便可名家”。比如中晚唐的孟郊、张籍、姚合、贾岛、杜牧、陆龟蒙等人,虽然只继承了杜诗中的某一点,就足以“轩轩然自号一家,赫世垣俗”(孙近《读杜工部诗集序》)。“子美集开新世界,”“工于诗者,必取杜甫”,这是杜甫之后,历时一千余年的诗歌史早已证实了的事实。
对杜甫在诗歌史上这种既是“集大成”,又是“百世师”的作用,清人叶燮有一段精辟的论述,他指出:“自(杜)甫以前,如汉魏之浑朴古雅,六朝之藻丽穰纤、澹远韶秀,甫诗无一不备。”“自甫以后”,不仅唐代各名家,而是“以至宋、金、元、明之诗家,称巨擘者,无虑数十百人”,杜甫“无一不为之开先”(《原诗》内编上)。因此,“诗圣”的桂冠,只有杜甫戴上,人们才不会认为是僭越,它是对杜甫在诗歌史上无与伦比的崇高地位的最精要的概括。
遗憾的是,杜甫生前并未享受到“诗圣”这种莫大的荣誉。相反,正如孔子生前处处碰壁,“累累然若丧家之犬”一样,杜甫生前也是饱尝了颠沛流离之苦。“残杯与冷炙,到处潜悲辛”,就是杜甫生活的哀歌。不仅“致君尧舜上,再使风俗醇”的伟大抱负成了沙漠中的海市蜃楼,就连自己的诗歌创作也没有得到社会应有的重视。
杜甫的祖父杜审言是武则天朝著名的宫廷诗人,尽管杜甫自负“诗是吾家事”(《宗武生日》),而且也有着“七龄思即壮,开口咏凤凰”(《壮游》)的创作天赋和大量作品,但是当时的诗坛似乎无视杜甫的存在。他的声望远不如王维、李白,甚至逊色于高适和岑参。那些与他有过交往的诗人,如李白、高适、岑参等,都没有一首直接评述杜甫的诗作,似乎不屑一评。现存的《唐人选唐诗》(十种)可说是杜甫生活时代的当代诗选,除韦庄的《又玄集》选了七首杜诗外,其他九种,对一千四百余杜诗竟然都是视而不见,吝啬到一首也不选。整个社会对杜甫呕心沥血写成的诗歌如此冷漠,使杜甫十分伤感,临终的前一年,他沉痛地哀叹:“百年歌自若,未见有知音”。